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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腹背(二) (第3/3页)
郭虎头脸色已经惨白,唇间亦无血色,只能加快动作,将插到底的箭勺慢慢撑开。这一下,疼痛陡然跃升,郭虎头龇牙裂目,一双醋钵大的手紧紧攥住床边,几乎要将之捏碎。 即使竭力遏制住喉咙,但仍有细微的声音从缝隙中透出。细长尖锐的声线从郭虎头这样一个昂藏大汉嘴中出来,带着掩饰不住的痛楚与凄厉。翻目朝上,目光空洞地直直盯着屋顶横梁,这一刻,他心无杂念,似乎全身都轻飘飘的,惟有颈部一处重达千斤。 很快,箭杆就被夹了出来,箭勺也随之拔出。这一过程十分短暂,几乎就是几个眨眼的工夫,但对郭虎头来说,不啻于度过了几个寒暑。 “呼,呼……”剧痛退去,冷汗立时遍布他的全身。他长舒一口气,目光未转,颈部又是大痛。这次的痛,却和方才不同,是另一名大夫用刚刚烧红的小烙铁细细在烙伤口。 烙铁头很小,所以加热很快,热烫扑上伤口,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极为刺激性的痛觉。郭虎头的指节磕磕作响,全身硬挺成为一块。其惨状就连旁观的数名兵士都面现不忍。 终于,地狱般的煎熬结束,两名大夫抹了汗,跪伏于床前道:“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,今有军爷颈中拔箭,小人大开眼界,方知古来英雄不虚。军爷真神人!”不说其他,这一套下来,郭虎头说到做到,还真就没有喊出一声、乱动一下。 左右兵士同时上前探看,眼神里盖不住的钦佩。 箭杆取出,郭虎头登时好受了不少,又由大夫取了麻布,给伤口处敷些金疮药再细细包裹方罢。这些都处理好,门外走进一人,抬眼瞧去,却是徐珲。 顶头上司来到,郭虎头扭动两下想要起身行礼。徐珲趋步上前将他轻轻按住,温声道:“百总负伤,不必多礼。”他前番就得报郭虎头负伤,是以尽带留守在平寨南的一百人赶赴过来。 手术一完他就进了屋,不消说,定时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了。郭虎头面带惭愧:“不知把总已到,失礼怠慢了。”有些时候,他的行事作风和侯大贵有点像,但比起前者,他更知道尊卑,性子也更为淳朴。 同样是侯大贵,一向打骂呵斥兵士如家常便饭,但对上级与地位高者则能做到进退有礼。与之恰恰相反,徐珲虽以带兵严苛著称,但也仅是在训练中,私下里他很能与底层的军将打成一片,而对待与自己地位相当或更高者,却时常给人冷淡寡言的印象。 土垭南部坝子的前线指挥本是郭虎头,此处战事紧要、攸关全局,但现今其已负伤,徐珲揣度再三还是决定将他替换下来,自己亲自控兵。 “郭百总不用麻药,生受剧痛而神色不变,与拔箭啖目的夏侯惇、刮骨疗伤的关云长相比,毫不逊色,我营中有此虎将,安能不灭棒贼?”徐珲面泛红光,言语激昂,他也没读过书,只听过三国故事,夏侯惇、关羽的事迹不只他,在场每个人都听过,故而大伙儿都纷纷点头附和,其中几个乖巧的也学着攘臂高呼了两句“必灭棒贼”。 郭虎头脸皮厚,也有些不好意思,嘿嘿两声低下了头。 “你安心养伤,剩下的事便由我来安排。”徐珲转眼改颜,重新换上了冷峻的表情,“你几个,好生照看郭百总,及时送去后方,其余的随我来。”言讫,头也不回大跨步走出了屋子。 士为知己者死,徐珲的外冷内热,郭虎头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。他很想站起来继续战斗,然而稍一动身,扯动伤口,钻心的疼就扩散出来。哀叹两声,细细静想,看来,这条命只能留到下一次再卖了。